前一天的夜晚就已飘起了大雪。隔日清晨依然漫天飞舞,这时候我在一座城里,必须尽早一些赶往四十里外的另一座城。因为这另一座城中有一份职责——不可因飞雪而失之;有一个团队——不可因飞雪而弃也。
应是飘雪时节第五场认真的雪了,想来至少胜过前五个雪季的总量,望望头顶上飞雪的云朵,前些年去哪了呢。是“风水轮流转”的缘故、“天人感应”的造化,还是“风调雨顺”的先验,抑或走失了的,无论走多远,只要识得路途终究要回来。
此时,平地上的落雪足有十公分厚,是接了昨夜灯火阑珊时的“霰”粒又覆盖洋洋洒洒的雪花,踏上去已是没过了脚面。也是春节刚过,正月十五未到,路边等的话根本等不到出租车,于是从手机上呼要“滴滴”,接连几次操作都无人肯接单。也是,大雪飞舞的天,积雪粘路、迷眼打滑、车子跑不出速度,费油耗时总归算不来投入产出的应心账。虽则飞雪,路上多的是车子缓缓驶往各自的归处,也难说有哪辆或哪些辆车子正驶往我要去的另一座城。但我不可能走上前去拦住哪一辆,问道是否同路、可否载我同往、可否……并非“不要和陌生人说话”,只因我才是实打实的陌生人。其实,四十里路至多三万步,又不是翻山越岭而是一马平川,身无载荷,唯开双脚,沐雪而行,天地与我,不失为快哉旅程。况且,认知里的参照有“挑担子的八十里当日来回”“顺了铁路天天步行六十里赶班”,更有“有方向,就不怕路远”。
苍天不负,无绝人之路。行走中终于有人接了单,是一位“的哥”,见上面便看出是个和善的人,搭上话就知道是个健谈的人。说,“哥,咱打表,再加十块钱,行不”,我随口应道“行”。特殊天气,就算不是搞运营,就算人家捎个脚,必要的酬劳也是应当。漫天飞雪打在车窗,视野所及白色苍茫,象雾象风不象雨,天地人间于这般景象里变了模样,变得脉动而沉寂、纷繁而秩序、朦胧而干净。车子缓行,“的哥”拨弄手机音频,袁阔成先生的评书抑扬顿挫、醇厚醉耳,与车外飞雪浑然天成。交谈中,健谈的“的哥”说起他的运营收入,且无奈、且自足,且感慨、且悦己;说起他已逾百岁的老姑姑,也是抽烟也是喝酒,思维敏捷不糊涂,陪着坐席中间从不溜号,与不同年岁的人都能说到一块儿。“哥,要是有搭车的我再捎上个,若是空着车回来可就赔本了唉”,我随口应道“没事的,能装上尽管捎”,“的哥”真诚地说了声“谢谢”,倒教我这主顾很不好意思。想到前面不远处的立交桥有工程,问“能否避开单行的斜坡,万一…”“的哥”应了,老马识途般道“明白,如此如此就避开了,开车不认路,不如热豆腐。”说着,“象雾象风不象雨”的大路边,现一双母女——“可是去另一座城?正是!费用几何?三十块可?”母则片刻无语,犹豫秒瞬,我只是说“上吧上吧,这么大雪,费用算我。”
许多年不曾雪里行,只因不曾遇见。今也遇见,且行且心悦成歌。如果没有这场认真的雪,同一片天穹不识两片云,更无语对人说。所谓“挑了担子八十里”“顺了铁道赶个班”,虽则真真切切,现时谁人做得?!
到达,雪还在落。冥冥中看见,濛濛中感念,似想到了许多。望望身后的路途,纷纷扬扬的雪里,冷暖自知,寒风吹彻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