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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五年记简》

作者:原上草 分类:原创散文 时间:2024-02-08 浏览:141

     读完了小学,便走出童年,也从此走出村庄。五年时光,沉淀经年,适逢甲子,光晕泛起,简记些许文字。

     那时,远远近近村庄适龄上学的孩子多,村村都建有小学,开蒙的五年里不用出村到别的地方去念书。

     村里的小学紧依山根,建在北山之阳,南向可瞰大半个村。家住村南头,倚邻家山墙的一道夹门,挤在两条窄短胡同形成直角的尽处。通常,出门到学校,七拐八弯大至要步行十多分钟。若是贪玩,或者串门去约小伙伴一块儿走,时间就不好说。

     教室原始而简陋。石基石墙,木头房梁,两个土墩横块木板是为课桌。细砂水泥合墨汁抹的教学黑板还算光溜,拿根“洋火”斜切里猛得一划即可摩擦引燃。黑板的上方端正贴一幅“伟大领袖毛主席”画像。老师们拥在一间的办公室也是原始而简陋,门口正对的一棵杨树上用铁丝悬了截钢轨,上课、下课、放学的讯号,即是拿个铁把子敲钢轨。上课“铛铛——铛铛——铛铛…”;下课“铛——铛——铛…”;站队集合放学“铛铛铛——铛铛铛…”。操场的原始而简陋,不过夯实了的一片黄土,因为学校靠了山根的地势,较之于教室两米多的落差,其间一道石砌的高台。

     上学第一天的样子真的是没了丁点记忆。所有能够记起的,是没有忘记的。有一些正如雾里看花,亦是朦胧着光点的出彩。

     上学背的书包起初是母亲缝制的深蓝色布包,后来用上了父亲买的草绿色“军用包”。大概三年级之前,书包里除了语文、算术课本和作业本,还装了块练习写字的“石板”。在“石板”上写字,用专门的细长四棱“石笔”——把“石板”摆正了,以食指、中指和拇指捏好了“石笔”,找好一个棱便可于“石板”上划杠杠,当一个棱划钝了,再转转换一个棱;若是“石笔”短了、断了,就只拿食指、拇指捏住来划。“石板”灰黑,“石笔”雪白,天赋的孩子写上去板板整整,老师很是喜欢,往往拿了站在讲台展示给全班:都看看,看看人家写的,活像书上印的一样…可别像谁谁谁,写得像是南山坡划拉一堆乱柴火……

     从小学到高中总共上了九年学,有意思的是这九年里的几个阶段,除了在初中时当过班里的劳动委员,其它都是文艺委员。并非有什么唱、跳、演、说的禀赋,概因是长像上有点儿“文艺”。小学里,班长是个女生,每天上午的第一节课,当老师一进教室,班长喊“起立,戴帽的脱帽,向伟大领袖毛主席,敬礼”;这时,全班学生并不坐下,由我起个头“‘东——方——红’,预备,唱”;唱完这支《东方红》,班长又喊“坐下”,适才正式上课。

     小学一年级语文的课文前几篇就一句话,第一课“毛主席万岁!”,第二课“中国共产党万岁!”,第三课“战无不胜的毛泽东思想万岁!”。后头的课文也是不长,皆注拼音。一直以为,在小学里我的拼音学得还好,所以“看字拼音”“拼音注字”也还得心应手。到了三四年级,课文就长了一些,比如《在泥塑收租院里》。这类课文的教学,一般是老师读了,再标出生字并注上拼音,然后让学生们默读,然后让学生们诵读,然后让哪个学生领读,然后让学生们背诵,再然后点了名单独让哪几个学生站起来背诵。如此这般几轮下来,学生们对一篇课文大都“滚瓜烂熟”。应该是到了四年级,还学“珠算”,只练加法。算术老师挂一块超大的“毛算盘”在黑板上,一边说着指法,一边“三下五除二”地教学,学生们则人手一张从家里带来的算盘,“噼里啪啦”毫无章法和节奏地拨弄。算术老师告诉学生们:回家拿“乘法表”打“小九九”,打出来的正确结果是“一一五五”,昂!

     早上和午后,一天两次赶了去上学,学生们不敢怠慢,走路就规矩,略显急急忙忙。要是不小心迟到了,会被老师“定”在教室门口罚站,目的不外乎叫迟到者“长记性”,不得再迟到;当老师让被罚站的学生进教室来,往往要求面对全班背诵“学生守则”,就有了“杀一儆百”的意思。如果是两个以上的学生在上午同时迟到了,老师就会逐一询问原因,有说“起晚了”,老师大概会说“懒熊”;有说“去约谁一块来着,等他吃完了饭…”,老师大概会说“嗯,陪人受过,舍命陪君子啊”,又说“你进去,这谁再站五分钟”。

     “铛——铛——铛…”,大概每个年级的学生都盼着听见这讯号——课间十分钟,快乐时间!男孩子们,跑的,追的,打闹的,干架的,甩纸包、抓石子、弹杏核的,捏个泄气篮球扔来扔去的,被老师叫到办公室训话的;女孩子们,说的,笑的,打沙包、捏衣角、弄辫子的,“跳皮筋”的一帮子一边跳着一边说唱:小皮球,架脚踢,马兰花开二十一;二五六,二五七,二八二九三十一……快乐实属一种感觉,得来其实简单的一件事。孩童时代的一切快乐,不过由了天性,无论怎样的折腾,只把澎湃的精力释放出来罢。

     中午和下午的放学,都须“铛铛铛…”站队集合——并不以年级为单位,而是以所属四个“生产队”为单位,如此便因为学生们的住家相对集中、行走路线大体一致,相互就好照应——值日老师站在那高台之上,喊“稍息 — 立整,向后转 — 齐步走”…放学往家走,转身即是一道不长的下坡路,若是老师看见哪个“生产队”的队形还没或者刚走完“下坡路”便乱套“放羊”,下一回放学的时候,老师会说,比如“‘四队’的留下,一二三队的‘走吧’”,“四队”的学生就被“晾”在那儿、眼巴巴“戳”在那儿,原因也都是明白,所以老实,直到老师又从办公室出来,大概只出了门口,手一挥:“走吧”。也有队形乱套“放羊”不能够受罚的——那一回,头前刚刚走到下坡,有谁惊呼“长虫”啊,整整的队形“呼啦”一下就乱了。见一条红黑斑点相间的一条蛇蜿蜒于石墙根下,适才知晓同班的田同学是个“胆儿大”,看见那蛇竟是满脸的兴奋——冲上去追蛇,蛇奔钻墙洞,追至跟前两手拽住了蛇尾,猛一用力,将那蛇拽成了两截……

     尤其下午,放学路上铁定了是男孩子的天下。走路满道上是腿,还左右腿交替一蹦一跳地走,老人言“八九岁‘搋’如狗,扒屋檐,溜墙头”;看见地上有块小石子,便用脚踢着它,甚至能一直踢到家门口;从书包里掏出偷偷带到学校的弹弓,边走边击射站在枝头、屋脊上的麻雀,唱在漫枝丫、绿叶间的鸣蝉。曾经手起“弹”发,屋脊上的麻雀“扑棱”滚落人家的天井,鸣蝉“叭哒”一声掉在地下,便觉自己挺“能”;如果是玩到一块儿的伙伴,多的时候放学并不急着回家,冬天里可能约了去“打耳”、“打瓦”,夏天里可能偷偷去“下湾”、摸青蛙,但也常常招来父母的责备甚至是一顿暴揍。那里,星期六还上半天学,季节里的周六半天和星期天,孩子们的主业是去“打猪草”、掀蝎子、刨学名叫“半夏”的“老果玉头”,顺便可劲儿玩、可劲儿折腾,比如在大人们看不见的时候,爬墙头、翻篱笆、钻棒子地去做诸如但不限于摘桑葚、红枣、青杏、黄瓜、西红柿这等偷桃窃梨的事儿;最是沿了胡同举头瞅屋檐掏麻雀蛋——瞅准了屋檐下的麻雀窝,长得敦实的蹲下,瘦小的踩上其肩膀再以手掌贴扶墙壁,敦实的两腿一撑劲,那瘦小的保准就够得着了麻雀窝,这套动作名唤“搭肩”,主打一个默契配合,那敦实的往往憋得脸红脖子粗。

     放“麦假”“秋假”是那年代农村学校的特色。收麦子的时候放假叫“麦假”,大概二十一天,孩子们一般会跟在割麦子的整劳力身后拾麦穗,“汗扑露水”热得像狗;特殊年代还帮生产大队护坡——防止私自去拾落在地里的麦子。“秋假”自然是收秋时候的放假,假期有个把月吧,孩子们臂弯里挎个篮子,没在“雨林”样的棒子地里,前头掰了“棒槌”后面的整劳力们“噌噌”地割秫秸,双臂、两肋和脸蛋,每每划出泛红的道道。不论是“麦假”“秋假”,小学生参加生产队里的劳动,一天可挣三分五厘的“工分”,差点儿就是整劳力十二分五的零头。拾麦穗是有老师率领着的,间或休息老师会讲故事。《带响的弓箭》我是听得真入了迷,梗概就是沿海的少年拿了鞭炮和自制的玩具弓箭出去溜达,无意间发现了特务,便将炮仗绑于箭杆上射向空中发信号,于是就逮住了特务。老师最后说是看了这么一本“小画书”,于是回家后鼓足勇气去找老师借来独自阅赏,要知道那时独自主动见老师真的是需要勇气呢。弄不懂书里说的“打草惊蛇”,以为是“打,草惊蛇”,以为是有种蛇叫“草惊蛇”哎。秋庄稼收完了接下来要播种麦子,已用上了十二马力拖拉机播种,往往要有人跟在拖拉机后头时不时薅去挂在播种犁铧上的败叶乱草。眼看拖拉机到了地头要转弯,忙不迭去薅那些败叶乱草,不曾想那女拖拉机手换档倒车,差点儿把咱挤到拄天拄地的土堰上,好玄啊。

     半个百年的天地嬗变,感觉上也是好大,只不过长夏依然热得要命,冬季持续的寒冷。所以,孩子们长夏里大都弄个酒瓶子灌上凉开水带着去上学,甚或溶进甜得发若的“糖精”、撒上一把青嫩嫩的麦粒子。要是碰见骑自行车卖冰棒的来,会一伙帮地跟在人家屁股后头,就算没钱买还解个眼馋。先前有一高个女的来卖冰棒,后来又来个男的。听那男的说“嗯,她骑车摔个‘骨碌子’,腚锤摔成两瓣瓣”;孩子们就学给那女的听,那女的说“净放他娘的狗屁”。寒冷的冬季,好雪一场接着一场,时有夜晚还是朗朗的星空,隔日醒来却见漫天飞雪,“溜雪打滑”即成课余饭后嗨上天的项目,于此我在《遥远的雪事》里有专述,此篇不表。火烧烟筒也烧空气,散热,驱寒。各班教室里炉子的管理由学生们按值日来负责,冬季里每日清晨的生炉子是孩子们欢喜的事儿。生炉子算是个技术活:一则要生着,因为大清早就得到学校去,以为确实生好了便回家吃早饭,培好的炉火待到同学都到了学校,须依然火旺或不至灭了火;二则课间还须照应这炉子和炉火,一整天须生生不息、暖度不减。如此,想着明天就轮到值日了,当日的课间或待到下午放学,就去老师们办公室后门那边的“砌棚”里扒炭块——各班都去扒,真扒出些炭块还得用点儿功夫和力气——提了“火拄”、拿了从家里带来的“二齿勾子”,于表层全是炭沫子的煤堆里一通扒。最好是顺了墙角和两道墙根往深里去扒拉,总能弄出些易于生火的炭块来。隔日一大早,一般在四点半左右,带上“煊柴火”——比如豆秸、杆草;带上“硬柴火”——比如“棒槌”骨头、小木柴——去学校生炉子。大概上三年级时候,邻家的七哥、令儿上四年级,因为家住同一条胡同,又同一天的值日,便约了同去各自班里教室完成生炉子这任务。打开教室的门开始鼓捣,不一会儿功夫,我带去的“煊柴火、硬柴火”全用完了,炉堂里却只有一星半点的火炭子。七哥、令儿跑来我们班教室看我的状况,“呵呵,这不灭了呀,哈哈…”。说得是呢,跑去他们班教室看时,炉火正旺着,心里纠结啊——若是生不好这炉子,多丢人,还招同学们埋怨吧。于是回到自家教室,看看“红巴眼”般的一星半点火炭子,计上心来——抓一把炭粒儿,象捏豆粒那样捏一粒放进那一星半点火炭子上,再捏一粒、又捏一粒……瞅瞅悠哉于教室外的七哥、令儿,心想:一会儿俺这炉火准烧起来、旺起来,你俩那炉火保不准会灭了呢。是巧了、灵了,还是纯技术活呢,等我捏了还抓了许多炭粒放进炉堂,“红巴眼”渐次放亮生光,终于可以放进大些的炭块且很快烧结在一起,窜起了火苗子,而那边他俩的炉火就真的灭了……如今,七哥、令儿定然亦是三代同堂的人了,不晓得他们是否如是记得这五十年前的事,要是看到了这篇文章也能记起当年、也能记起些明明灭灭的光点、也能微合了眼睛轻声一笑,该会生出许多种模样的美好来。

     五年以后,去外村读初中、上高中,学校皆临水,九年学历,或谓“山水九年”。只是五年以后,同村的同龄渐行渐远;又四年,同村若天涯、同龄各歧路,“生容易、活容易,生活不容易”的人间铁律,硬生生扯出各自不同的样子,好在命也罢、运也罢,各安天命运道,都好好生活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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