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斯人已去

作者:原上草 分类: 时间:2017-06-07 浏览:1830

    “赫”姓在村里并无二家,且没听说祖上与“赫”姓有什么瓜葛,所以光棍老赫为啥管我父亲叫“二叔”,我至今也弄不清。但不论怎么说,老赫虽然长我三十多岁我们也还是沾兄弟的份,不过他这人忒认真,从不讲这个份。人民公社那阵子,老赫是村里的护林员,因为认真,他护的那片山林就是好,虽则山上只有兔子从没听说过有狼,但我敢说里面准能藏住大象:)有一回,我等群小去山上捉蝎子,一踏进山林腹地,老赫就牛也似的撵——并不急,平时走路的架势,倒背着手,一闯一闯地,如步方寸——一直撵到村里头,却撇开别人家的孩子径赴我家来。进门就咋呼:“二婶子,俺小兄弟进了林场拿蝎子,翻石头砸了树,要是村里找下来,叫我咋说”。临走冲我瞪眼:“等你爹下了班揍你腚,‘吃饱蹲’,嘿……”。 

    说起来老赫真苦。听村人言,老赫为婴儿时,常常无人照看,娘在茅棚里摊煎饼的时候,号啕不止,娘就将其放在后背上吮奶吃,所谓“孩子哭,用奶堵”——幸亏老赫的娘生了一对“布袋奶”。及长,腊月天里,老赫粗布单衣随他爹去村西山外的“份子井”推炭,半路上饥冻难耐,不行,他爹就用绳子抽……又后来,为生存计,同了爹下关东。扛长工、打短工,赶上过战乱……如此,老赫也便有了不少谈资:“‘吃饱蹲’,知道啥叫干活、啥叫了不起。我给人家扛长工的时候,一顿饭能吃两盆糊糊的煎饼;能用撅柄挑了磨盘走大街……有一回,赶上了打仗,日本鬼子的炮弹落进我口袋炸烂了钢笔也没炸死我;那边扔过两个手榴弹,我‘二踢脚’踢过去炸死了仨。‘吃饱蹲’,嘿……”。老赫年轻时,虽则穷,却有把子力气,不假;至于是否真的干过仗,不可考;所谓炸烂了钢笔就邪乎,他“斗大的字不识半升”,村人皆知。

    老赫不识字,却真能诌;老赫确是穷,穷得有故事。在村里当人民社员,挣工分,一年下来“往来手册”上的出工记录一天不少也换不来几张票子。每遇我父亲下班回家,就叼着二尺长的烟袋——揍他侄子的武器——用半边嘴嚷:“二叔,借我十块钱花花,三两天保证还你,别看你老侄子穷……”。等上了年纪,吃了几年“五保”,又赶上搞“单干”,老赫就看管村里的机井,吃村里的补贴。看管机井清闲啊,就常偎在墙根与人拉呱——“从前,有个穷光蛋,端着个葫芦瓢要饭吃,碰上下大雪冻得难受。咋办尼?看见路边有堆东西冒着热气,用手一扒拉,是一堆马粪。就抠了个洞,倒退着身子在里边暖和。可是,头还露在外面啊,就戴上了那个葫芦瓢,看见雪花子飘摇飘摇地,还诌了几句顺口溜,说‘大雪纷纷赛鹅毛,身披马粪头戴瓢,我倒找着安身处,不知穷人怎么着’……嘿,吃饱蹲”。

    老赫没娶上媳妇不知是不是因为穷,至于一提这事老赫就怪他娘,缘由不详,仿佛娶媳妇就只是为娘的职份。你听:“二婶子,不是我吹,论吃苦、能干、正经,我哪一点不如俺那兄弟。我谁也不怨,就怨俺娘……你看俺兄弟,还有俺那侄子,哼,真正……‘吃饱蹲’”。老赫有一兄弟,同在一个天井;我与老赫的侄子“果生”是一块光腚长起来的,如今早已不闻行踪。少时,果生对他大爷畏之如虎。那次,果生偷摘大爷的五花果,让大爷撞见,从嘴上抓下烟袋就是一通猛揍。此后,群小再生“恶念”,果生就说:我不怕我爹,怕俺大爷。其实是怕他大爷的烟袋杆子:)

    老赫还挺细心,养花弄果蛮有些本事。山坡挖棵荆条、崖头刨棵棘针也能鼓捣活。那年,我父亲刚刚退了休,老赫搬一盆无花果上门就喊:“二叔,你退了休也该好生歇歇了,没啥送你,这盆无花果你养着……你的好处我忘不了,别看你老侄子穷”。接下来就与我父亲唠叨个不停,一直说到:“我六十不死就上吊”。略显悲壮。

    确凿的事实是,老赫到六十岁上依然很精神,走起路来依然如步方寸。直到前年才去了“西方路”,属自然死亡。说真的,听说老赫死了,我没有多少特别的感慨,只是觉得:斯人已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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