意境之美

    意境是客观与主观相熔铸的产物，在诗词、绘画、音乐和园林艺术等诸多领域，常把“意境美”作为衡量艺术美的重要标准。

画家石涛曾创作表现《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》意境的佳品。画中，远处的孤帆，空阔的江面，岸边的送客。三个洗练画面，不单勾勒出“孤帆远影碧空尽”，表现船愈走愈远，且体现送行人不愿离去的留恋心情。在诗中，“唯见长江天际流”也不仅写辽阔的江面，而是借写帆影渐失后，辽阔的江面，汹涌的波涛，表露真挚的怀念。既有诗的意境，又兼备画的意境，可谓情景交融，景中有情，情中有景。

    徐悲鸿《逆风》也很有意境，画面上偃伏的芦苇，表现了风的动势，左侧几只小麻雀，正迎着狂风吃力向前奋飞，画的右上方空白处画着一只麻雀，正展翅冲在最前面，以反衬手法表现出麻雀的奋进精神。“鱼逆水而游，鸟逆风而飞”，恰如作者述白之言，“借麻雀的形象，表现了自己精神的寄托”。

    在音乐中也有“意境”，但其表现形式，不是以直观形象体现情感，而是侧重于情中景。音乐更善于直接表现情感，通过欣赏者的想象达到情景统一。白居易《琵琶行》所描述的“间关莺语花底滑，幽咽泉流冰下难……东船西舫悄无言，惟见江心秋月白”，就是音乐中的意境，乐声直接表达了琵琶女的幽愁暗恨，同时唤起欣赏者想象，如诗中所写的“莺语”“泉流”“银瓶”“铁骑”，都是想象中浸透了情感的景。

    陈从周《苏州园林》中，论及匾额与楹联时，提及“意境”。可以说，作为园林意境之点睛，园林艺术之“题眼”。若无匾额与楹联“抛头露面”，则虽有景色万千，却好似平淡无主。如曹雪芹《红楼梦》所说：“偌大景致，若干亭榭，无字标题，也觉寥落无趣，任有花柳山水，也断不能生色。”在园林艺术中所体现的诗情画意，也是经艺术家精心设计创造出来的意境。如承德避暑山庄的设计，把江南的秀丽与北国的雄伟融为一体，湖区有“月色江声”“云容水态”等；山区有“南山积雪”“北枕双峰”等。这些题名都体现了意境之美，使景物的特点和游人的情怀很自然地结合起来。

    这些意境之美，之所以能引起艺术徜徉者共鸣、生发艺术美感，可以从下面几个角度来思索。

    意境具有生动的形象。“竹外桃花三两枝，春江水暖鸭先知”“细雨鱼儿出，微风燕子斜”是春天的优美景象；“山中一夜雨，树梢百重泉”“幽林一夜雨，洗出万山青”是雨后清新景色的形象；“大漠孤烟直，长河落日圆”是写边塞的壮阔形象。可见“意境”引起人的美感，在于它的生动形象。形象集中了现实美的精髓，意境中的景物都经过情感的过滤，芜杂的东西都被滤掉了。刘熙载《艺概》中写道“‘昔我往矣，杨柳依依。今我来思，雨雪霏霏’，雅人深致，正在借景言情，若舍景不言，不过曰春往冬来耳，有何意味？”这里所说的借景言情，就是用形象说话，当然不是说生活中任何形象都能引起美感，只有艺术家在自然形象中抓住那种富有诗意的特征，才能引起人的美感。

    意境中饱含艺术家的情感。“以情写景意境生，无情写景意境亡”。李方庸有两句诗“疏枝横斜千万朵，会心只有两三枝”。这会心的“两三枝”，就是以情写景的结果，最能表达艺术家情感。之所以感染人就是因景象中寄托了艺术家的情感，景象成为情感的化身。意境中的景象源于自然，又能超脱自然表现情感。郑板桥画有一幅兰花。画面上，几朵无根无叶的兰花，偃仰横斜，随风翻舞。这兰花的形象，正是艺术家自己的形象，表现了他清廉的性格。在这里，自然的特征和艺术家情感的特征是统一的，透过自然景物表现了艺术家的思想感情。

    意境中包含了精湛的艺术技巧。“红杏枝头春意闹”中的“闹”字，体现出语言运用的技巧，一个“闹”字，映衬了春天杏花盛开，雀鸟喧叫，大自然从寒冬中醒来，一切都活跃起来，同时也表现了作者心中的喜悦。李可染《漓江雨》的题词“雨中泛舟漓江，山水空濛，如置身水晶宫中”，如果没笔墨技巧，只有思想感情与亲身感受，也形成不了这幅画中意境。由于掌握了水墨渲染技巧，淡墨与浓墨结合使用，以淡墨渲染山水远景，又以浓墨勾出近景中的屋舍，表现雨后空明和湿润特点。岸上景物倒映江心，明净有如水晶世界。所以，极尽技巧之能的渲染、色彩、线条都很富有表现力，体现了情感，也绘出景色之美。

    意境中的含蓄能唤起欣赏者想象。意境中的含蓄，“言有尽而意无穷”“意在言外，使人思而得之”。这种特性来源于意境对生活形象的高度概括集中。所谓“意则期多，字则期少”，以最少的笔墨表现最丰富的内容，不必罗列全部细节，给欣赏者留有想象的余地。要相信读者是聪明的，可根据形象提供的条件去掌握形象内容。既能做到形象鲜明，又不是一览无余，正如梅圣俞所说：“状难写之景如在目前，含不尽之意见于言外。”王国维也认为，“语语明白如画，而言外有无穷之意”。艺术家通过对生活的深刻观察和体验，抓住了景物中能唤起特定情感的特征，充分调动了读者想象，从而生发了意境的感人力量。 （李进贤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