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北方偏远山区的的一所中学里,有一男一女两位张老师,只看名字,就断定他俩之间迟早要发生些故事。
男的叫张杏雨,本地人,长得一如北方的汉子,健壮有力,只是皮肤稍黑了点。
女的叫张梅雨,江南人,玲珑典雅,皮肤白皙,说话犹如黄鹂鸣柳。
杏雨说自己出生时,正值杏花春雨,教书的父亲就给他起了这么个名字。大家据此推测,梅雨一定生在梅雨的季节。一个单位里,有这样俩名字,无法不让人称奇。
一九五七年底杏雨来到学校工作,转年夏天,梅雨分配至此。已近十年,大家期望他俩发生的故事始终没有发生。 最初的几年,杏雨也数次向梅雨表达过友好,不为别的,就只为这相似的名字,他不想白白辜负了它们。可梅雨对此漠然以处,甚至唯恐躲避不及。久了,杏雨也就不再为此浪费情感。
梅雨老师之所以如此,据说有四方面的原因。第一,梅雨是江南人,骨子里感觉比北方的杏雨高贵了许多;第二,杏雨是因为被打成右派分子而从机关下放来的。梅雨的父亲则是部队专业干部,虽说官阶只是二十三级,但总是根红苗正。在梅雨看来,他俩隶属于两个不同且对立的阶级;这第三呢,说来有几份可笑。梅雨觉得,若与杏雨接近,就他那皮肤,也许会污染了自己;只有第四条理由最靠谱。杏雨三十多岁了,依然单身,而梅雨的丈夫在江南,虽然一年只能见两次面,但毕竟是有婚姻的人。她怕杏雨打自己的主意 春天开学不久,学校的文化大革命渐入高潮,梅雨已是学校造反派的关键分子。一次批斗会上,梅雨带头,给郭老师打折了一条腿。郭老师所属的一派不干了,说梅雨是镇压造反派,天天晚上拉她出来批斗。此后,梅雨成了两派都批判的靶子。
此时的梅雨,犹如落时的凤凰,看上去,她徘徊在生死线上,随时都有崩溃的可能。 这天中午,杏雨来到梅雨的宿舍。杏雨刚刚说了几句安慰的话,梅雨冷不丁一下将门打开,当着部分师生的面,义正词严地对着杏雨咆哮起来:“我是堂堂的人民教师,你是右派分子。我就是成了一团烂泥,也轮不到你来开导和安慰吧?!”
杏雨红着脸,搓搓手,像做了贼一样,溜了。 一晃十几年,上边要求清理三种人。显然,梅雨属于打砸抢分子。已担任校长三年的梅雨,被削职为民,没蹲大牢已是万幸。她几乎天天泪眼婆娑,无精打采。早已摘掉右派帽子娶妻生子的杏雨,又来安慰她。梅雨静静地听他说了五分钟,便示意他打住,然后冷冷地、不失高傲地说:“你虽然摘了帽子,但你是真正反党的右派;而我,虽然犯了错误,但依然是革命的后代,我们永远不是一路人。你呀,——真——贱!” 杏雨先是一脸茫然,尔后平静而一字一句地说:“不——错,我——是——贱!因为我长着人肉,流着人血,没人吃,没人买,所以,很贱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