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齐风又起》序：文学在路上｜作者：张宏森

    在电子时代到来的时刻，有一种忧虑始终萦绕胸怀。我们唯恐阅读的革命来势迅猛，让悠久的文学背井离乡。事实似乎已经显露出一部分，书市凋敝，刊物寂寥，文学的聚会遭遇冷落，报纸的副刊缀满花边……在一个从来以象形文字为骄傲的国度，象形文字的命运正在无情地接受数字和图像的挑战。忧虑更多地着眼于未来，难道一个新世纪的来临，就预示着文学的终结吗？当不可思议的传播速度和美不胜收的图像信息簇拥在我们身边时，我们一定要付出思想贫瘠和情感沙漠的代价吗？如果真是这样，人类进步的道路上将横亘着一个多么巨大的"千年一叹"！
但是，化解或者说缓冲这种忧虑的，还是正在发生着的事实。当这部文集出版之际，我们欣喜地看到，文学并没有被数字时代吞没，坚强的文学之根正有力地缠绕在数字网络之中，以新的生命力维护着文学的命运，开辟着文学的未来。在我的故乡淄博，在齐文化养育的这片土地上，网络注册的文学写作者已经达到５万人，每天正常在线人数有300之多……这些文学写作者高举"原创文学"的旗帜，以锐利的思想、充沛的情感、不拘的形式、自由的表达，捍卫着文学的血统，探索着文学的本质，开掘着文学的未来，蓬勃着文学的生命。面对网络上这一崭新而重要的文学事实，我们必须承认，这样的努力不是徒劳，不是虚拟，而是一种开创性的劳动，一种扎实有效的成果。我甚至这样来看待，这样的努力不仅仅在于拯救文学在当前的命运，而且，开始进一步刷新文学在当代的意义。它首先这样证明，技术主义永远不可以全部占领一个时代，它可以领导时代先锋，却不能奠基时代底蕴；它可以标贴时代表象，却不能形成时代内核。数字也好，网络也好，都不能长期剥夺人们所需要的思想抚摸、道德慰藉、情感渴望、心灵关怀。活跃在网络上的这一切自发性的文学活动，正是文学命脉强有力的不可遏止的延伸。它不仅证明了文学生命的永恒性质，还在证明着文学传统生生不息、薪火相传的伟大传奇。与此同时，它还在独特地证明，文学的承袭不是简单的衣钵相传，不是一成不变的翻版复制。它至少从书写方式和传播方式上证明了文学的再生能力和创造空间，证明了文学本应具备的科学态度，证明了文学所深深蕴含的与时俱进的优秀品质。这种独特的证明，就是我们强调的意义的刷新，也是"原创文学"旗帜背后的真正内涵。
书写方式对于文学的重要性似乎不必更多言说，有时候，我们甚至固执地认为，书写方式决定了文学的话语，决定了文学的"原型"。在这里，我们所指称的书写方式，不是简单指所谓的纸笔写作和键盘写作，而是更多地指向一种写作心情和写作态度。不同的写作心情和写作态度，往往导致不同的写作内容和写作形式，因此，书写方式的不同就可能导致文学面目的不同。进入二十世纪以来，文学在现实主义和现代主义纵横交织的道路上，形成了一副或者深沉持重或者深奥诡秘的表情，无论期间的个性表达如何纷呈，但文学的主体走向大抵如此。我们不否认文学在二十世纪所取得的巨大贡献，但我们同时应该看到，文学在今天的冷遇有可能与那副"二十世纪的表情"相关联。让文学有更多更大的召唤力，应该从反思文学的整体表情开始，而这样的反思不可避免地牵扯到文学的书写方式。更为重要的是，我们在今天叹息文学的悲凉命运时，不仅在说文学自身的进步如何，而是在说文学在传播道路上的关山重重。有人在这样忧患：对于中国当代文学来说，如今可能是写作最成熟、作品最丰富的时代，而恰恰是这样一个写作时代，也是读者最稀少，关注最薄弱的一个时代。文学面对着这样一个悖论，有人提出坚守，有人设想革命。我们在这里省略一切聚讼纷纭的争论，仅仅从文学的传播方式上思考。既然文学在当今的命运和文学接受者密切相关，古老的文学传播方式就有理由遭到质疑。如此说来，开辟新的文学传播途径，利用数字和图像传播文学——传播文学精神和文学形式，又有什么理由遭到铜墙铁壁的拒绝呢？网络上的"淄博信息港"和摆在我们面前的网络文学结集《齐风又起》，也许能够化解我们许多思考的难点和争论的焦点。新的网络传播使５万写作者和更多的读者集合在一起，这在当前文学界堪称奇迹。阅读可能不再是青灯黄卷，写作也可能不是案牍劳形，但键盘和鼠标相连接的还是共同的文学情怀和文学精神。这样的文学情怀和文学精神在高速度、无遮蔽的传播帮助下，又相互派生出更多的文学灵感和文学想象，让情怀在交流中相逢，让思想在催生下更新，让精神在广阔中增长，让心灵在即时中诉求。仅仅改变了传播道路，文学的广场顿时出现了繁荣。似乎古老的文学从来没有获得过这样的速度，它在文本完成的同时，实现了功能的完成；在实现个人表达的同时，也实现着一种公共性的传诵和交流。在这样的传播方式中，我们欣慰地看到，数字不仅没有吞没文学，而是给文学提供了翅膀；文学的命运在网络上不仅不是凄风苦雨，而是旭日当空，晴朗万里。
同时，我们还会看到，传播方式的改变，正在使文学的书写方式发生改变。文学在网络上的形态更平易，更轻松，更灵动，更容易抵达人心。虽然在整体上，网络文学仍然受二十世纪文学整体表情的影响，但新的写作姿态正在使它呈现出区别和"另类"。我们不能说，网络文学的成就已经达到了什么样的高度，但它的区别和"另类"标志着文学有新的书写的可能性。从这个意义上说，《齐风又起》的出版，对文学界不是成就的展示，它更重要的意义在于给文学界提供了改变形态的启迪。
文学的魅力在于进步和发展，只有这样才可能保持文学的永恒。但进步和发展的道路上充满了争辩的风雨，所以，文学在路上是一种栉风沐雨的前进。谁都不能说出终极真理的路标，因此探索就永远值得褒扬。网络文学集《齐风又起》是一次具有重要纪念意义的探索，因此应该获得文学界的充分尊重。我很高兴地想到，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的第一本网络文学集诞生在淄博，这再一次证明，齐文化是一个开放的文化体系，这个开放的文化体系会伴随着人类前进的脚步走得更远。